深度意象的诗生活
——五个只有开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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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意象的诗人,有时爱在一首诗里塞进太多的意象。而且,总爱把意象搞得太奇怪,比奇怪还要奇怪的奇怪。这样,读一首诗,就像看一场惊险的杂耍表演。而且,在演出中还需要显出意味深长。偶或为之,倒还可以,搞多了,就让人厌倦。至少让我厌倦。因为,我不是那种不知厌倦的人。厌倦感始终是我的一个问题。(还有一种诗人,他们恨不得把每一句话,哪怕再简单的一个思想或者意思,都要用一种非常曲折的非常不同寻常的疙里疙瘩的曲里拐弯的奇怪的表达方式说出来。好像他为你准备了一盘菜,而里面全部就只有调料。仿佛这才是诗歌。读诗就是整口整口地吞咽调料。仿佛这种诗人的脑袋里停放的不是大脑,而是大肠,并且他们对此引以为自豪。)
在克服了这种接近病理性的深度意象的幻想趋于更为正常的表达的时候,西密克还是非常让我喜欢的。他这时的诗就显得冷峻,深邃,又富于感情,(诗歌当然要,必须要,富于感情,)像一道很深的但是正在愈合的伤口,疼痛已经化为了一种无言而又有如温水般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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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我小小的窝
窗户对着砖墙。
隔壁有一架钢琴。
一个月里有几个晚上
一个瘸腿的老人总来弹奏
“我的蓝色天堂”。
——节选自查尔斯·西密克《失眠旅馆》
《失眠旅馆》之叙事,即有如一个失眠夜晚之本身,夜色温柔,而如果这样的失眠又是发生在一间客栈里某个暂时栖息的游子的身上,那这简直就会勾起了我对《追忆似水年华》中那段几近永恒的开篇的思念。
“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有时候,蜡烛才灭,我的眼皮儿随即合上,都来不及咕哝一句:‘我要睡着了。’半小时之后,我才想到应该睡觉;这
一想,我反倒清醒过来。我打算把自以为还捏在手里的书放好,吹灭灯火。睡着的那会儿,我一直在思考刚才读的那本书,只是思路有点特别;我总觉得书里说的事儿,什么教堂呀,四重奏呀,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争强斗胜呀,全都同我直接有关。”——
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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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午我坐在学校校医室里
数着宣布下课的一下下钟声
两点钟,我的邻居用车送我回家
——节选自谢默斯·希尼《期中休假》
而相比之下,希尼的《期中休假》就太残忍了。他选择了一件人生中的极端事件,又用一种极端冷酷的方式表达了出来。我不喜欢。因为每一次重读,我都会感到身上某个寻找不到的地方的不舒适。他的诗是新鲜的伤口。读它就好像希尼把你拉在他的身边坐下,然后,平静地把一把尖尖的刀子插进他的大腿里,刀刃完全没进到肉里,刀柄抵在皮肤上。这样,血才会慢慢地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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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爱上过一个女人。在我们恋爱时,她给我讲了一件她初恋时候的趣事。那时,她上中学,爱上了一个小男孩儿。两个人谈恋爱。有一次,她拿出一瓶农药,倒进两个杯子里,要让那个男孩和她一起去死。她说完,就把那杯农药喝了下去。我听到这儿就笑了,说:那不是农药对吧?她也笑了,愉快地说:当然不是了。但那时真的是特别想和相爱的人一起死去。觉得这是最美的。我问:那那个男孩喝了吗?她又笑了,说:没有。他当时吓得面色惨白。那时,她在讲这些事的时候说的是那么轻松,而我又正在热恋中,所以就没有意识到这个故事的恐怖征兆。这算是一种深度意象吧。
我是在后来才意识到的。
从另一方面来讲,为了爱而一起死去的人,毕竟是非常的少的。这也算是一种深度意象吧!
立
2015/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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